村廟作為一所學校─公共領域的另種想像與實踐
開學文化/企劃編輯劉如意
12/8上午接近9時,朝皇宮前廟埕的攤商正陸續收攤。一些民眾往廟內移動。今天的朝皇宮氛圍有些不同,某種氣場醞釀著,才正要開始攪動。進入廟中的民眾大多不是來拜拜,而是來參加「第五屆重回村廟─打開公共領域,台灣學論述與實踐探究」論壇。
在廟裡辦學?
從龍門一踏進,寬廣口廊處擺放了十多張舖有黃色桌巾的桌子,桌旁擺有長凳,每張桌上放置與會學員姓名的桌牌。學員們依據神明稱謂共分為5組,分別是大道公(保生大帝)、福德正神、浸水王爺、觀音佛祖與淵海佛祖。其中大道公、觀音佛祖及福德正神是朝皇宮所祀之神明。論壇由主委致詞揭開序幕,並在台南社大台江分校執行長吳茂成的帶領下,與會學員全體起立,面向右方的保生大帝,三鞠躬致意。這個致意的背後除了感恩,更有著「大廟興學」的社會意義與不斷積累的在地意識的提升。
回溯以往,廟宇曾肩負重要的社會教育功能,但於義務教育普及、高等教育大眾化以及廟宇角色的質變等多重因素下,教育功能逐漸式微。社會教育於當代村廟重現,有著指標性的意義。不只是辦學的「空間」,廟宇更是深厚的在地歷史文化、人際網絡、地方知識與認同等元素雜揉混合的所在,產生出專屬於在地生活脈絡的社會教育型態與公共領域,更能與村民產生共鳴。
七年前,台南市社區大學深入在地的教育理念與企圖,和海尾朝皇宮的保生大帝不謀而合,在與主委吳進池和廟方討論與支持下,在朝皇宮設立了台南市社區大學台江分校,並著手籌募大廟興學社會教育基金。這不僅是教學場域革新思維,更是在地文化的復甦與實踐的起始。從廟宇的傳統文化與信仰出發,回到在地學習,展開一系列認識地方的課程,台江歷史、生態環境、養生青草班、五營信仰文化等,並擴散到社區、結合學校教育,近年來更串聯了其他廟宇共同響應。
「在地學習,學習在地」一直是大廟興學的核心價值,也因此,舉辦了五屆的重回村廟論壇,一直不斷地將討論帶回到地方知識上,試圖透過各種教育模式、實踐與行動,以多功能主義式的態度看待這片土地。
不只是空間 誰的空間?
在論壇的過程中,不斷有信徒進來參拜。投入香油錢,拿著供品與金紙,進入正殿或駐足;工作人員忙碌著,搬運茶水、冰塊,擺放杯子,也要看顧著一旁的阿嬤喝完茶,有沒有把用過沒洗的杯子,再放回籃子裡;廟方的工作人員站著或坐著,一旁的電視撥放三立電視台的偶像劇;正殿裡時不時傳來信徒擲筊的聲音、踩踏金屬水溝蓋的聲響、廟外偶有鞭炮聲傳來;廟裡走廊下象棋的民眾大戰了好幾回合;論壇的講者內容讓與會學員呵呵大笑。
如果你沿著正殿旁的走廊走一圈,會發現展示著許多課程與活動的照片和文字記錄,有節慶、文化祭、民俗文化歷史調查、地方學習、社區營造、肚皮舞等,部分看得出來已展示一段時間,有的則是剛放上去不久。正殿旁有著許多植物的種植,其中一株植物的名字很特別,叫做「黑面馬」,後來我才知道,這是一種藥草植物;也才知道,在廟宇裡種植的植物,大多與保生大帝的藥籤有關,催生了「青草研究社」,深入的研究藥籤上的藥草植物與功效。廟公說,現在仍能在廟外的中藥行,請店家依據藥籤來配方子。
這天,接近中午時分下起了小雨,落在中庭,沒有炙熱的陽光,空氣裡瀰漫著虔誠的煙霧,和著雨水,有些朦朧。這是屬於每一個人的公共場域與氛圍。在這裡,你看到、接觸到的是更多「一般」的村民,無論是小孩、老人、村民、路人、拜拜的人、智能障礙者等,這裡是任何人都可以來去的地方,是他們的日常生活之一。這是廟宇的空間特性,促成了當代廟宇做為教育場所與實踐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。
另種公共領域的想像與實踐
一般提到公共領域,多數人會想到「沙龍」,由中產階級而起的討論空間。這是一個彼此交流的機會,或從中得以提升自我的聚會,後來這種空間的討論形式,被認為是與公共領域的發生有著很密切的關係。在那個「談話時代」裡,有著強烈的知識權力、階級性與人群納入或排除的意味。至今,仍然隱含著這樣的特性。
公共領域是否一定與特定空間形式或組成的特定人群結構有關,才算是公共領域的「出現」?公共領域在當代社會如何更深化至地方,甚至轉換形式及語言,進入當地的社會脈絡,是目前台灣公民力量崛起的關鍵之一。公共領域不應侷限於某種空間形式,其具有一定彈性的特質,依循地方脈絡,並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。一直以來強調的台灣學,也是建立在地方知識與場所精神之上。
「大廟興學」是一種社會教育的創新,開創了公共領域的不同想像,將教育及場域回歸在地的人際與生活網絡,廟宇與教育組構了新的意義,並透過廟宇特殊網絡的串聯,社區大學的辦學模式和廟宇、在地社區,磨合成一種新的教育型態與公共領域的想像和實踐的可能。
日常生活作為一種公共參與實踐的可能
「大學可能會倒,但大廟一定不會倒」,執行長吳茂成說。
這句話的背後還隱含了永續與在地價值及知識的傳遞。從土地的文化與價值出發,將教育及關注對象回到在地的村民身上,重視在地的多功能價值,而非市場價值。山是一所學校、農村是一所學校,以土地為教室、文化為教材的實踐逐漸在台灣遍地開花,其根本的意義是回到土地,回到文化核心與精神,於日常生活中實踐,尊重土地的價值。村廟作為一所學校,其意義更是如此。